[中] 像在獨白某些故事 — 評《三拾以後》
「續舞」系列可以說是「舞蹈新鮮人」的延續篇。曾經的三位「舞蹈新鮮人」許俊傑、郭曉靈、黃靜婷十年後重新聚首,以「跳舞,是為了甚麼?」的詰問開啟了《三拾以後》的旅程。
空間重塑關係 燈光刻劃時間 相對於日常的劇場觀賞感受,今次《三拾以後》的場景佈置對觀眾來說無疑有趣得多。甫進場便發現有約六十張矮凳如棋盤一般排列在黑盒劇場中,任由觀眾揀選入座。而觀眾在選擇座位的同時,亦化為了舞台佈景的有機成分。舞者與觀眾之間的空間距離被接合了,舞者必需因應觀眾的存在而以舞動回應,觀眾也必需因應舞者的騰挪改變觀看的角度,兩者形成互為關聯的要因(factor)。加之舞台兩側設置的鏡子,空間被鏡像無限延展,一如舞台設計葉卓棠所設想的那樣,舞台空間成為了「眾生」的場域。三位舞者分別在舞台不同的角落起舞,三種不同的身體質感、三種迥異的動作風格,卻能在同一空間中達到和而不同的狀態,編排得極為巧妙,同時也體現了「眾生相」的共生共存。而此處的燈光設計亦是妙筆,黃色為晝,藍色為夜,燈色晝夜轉換讓觀眾在潛移默化間感受到時間的流淌。
1. 三位舞者體現了「眾生相」的共生共存。 舞者:(左至右)郭曉靈、黃靜婷及許俊傑 攝影:Moon Yip
短棍及空凳的都市象徵 道具在舞作中的運用也值得稱道。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場景是開首許俊傑與郭曉靈、中段許俊傑與黃靜婷的雙人舞。舞者與舞者之間以一根白色短棍連結彼此的身體,一同小心舞動。舞動時兩人的身體除了以這根細棍作連接之外,雙方肢體間並無其他任何接觸。如果將白色短棍理解為一種工具、一個零件的話,那人與人之間的連結就演變成了完全的工具性的存在,正如哲學家馬克思(*註一) 描述的那樣,人從自己的類本質(human nature)異化出去並與自己的本質相疏遠,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就必然地異化了。在黃靜婷與郭曉靈的雙人舞中,這根短棍化為時針的意象,處在圓心的黃靜婷原地自轉著,手中的「時針」也跟著旋動,而在圓周上奮力奔跑的郭曉靈則像極了生存在繁忙都市中的我們:在資訊爆炸的時代,在空間迫人的城市,前有懸崖,後有追兵,時光洪流中我們究竟何去何從?另外,空凳也是此舞作中一件頗有意味的道具。缺席的到底是誰呢?缺席的可能是具體的人,一些「被消失」了的人,例如銅鑼灣書店失蹤的股東與員工;也可能不止如此,或許「人性」才是這裡真正缺席的主角。舞者的身體結合道具的運用,作品對當世的審思和批判就這樣簡明扼要地展現了出來。
反思重覆性動作的意義 整個作品大部分時間都瀰漫著一股薄荷糖似的悲哀令筆者十分著迷。對當下社會的批判,就如薄荷糖一般恰到好處,沒有濃重得過於辛辣,卻又足夠沁人肺腑,引人思索一番。然而,這一微妙的平衡並未保持到完場。最後一段編舞重複了許多拘捕、反抗、跪地的動作,但過多重複的肢體語言並未對主題作出更深層次的探討。雖則現實生活中暴力與壓迫確實無處不在,三位舞者想通過一系列不斷重複的動作來反映這一現狀,然而作為一個舞蹈作品來說,三位編舞若能對作品進行一定的編輯與取捨,相信能將作品的深度更推進一步。
*註一:翻譯及擇於Karl Marx, Friedrich Engels, Economic and Philosophic Manuscripts of 1844, Amherst: 19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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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騏
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文學碩士。願以理智裝載感性,以文字書寫舞影。
評論場次:2016年1月24日,下午3時
地點: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黑盒劇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