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紀錄劇場的力量──文慧的《紅》如何有力回應文革

攝影：黃大智

二十世紀在看似經濟蓬勃、人民生活豐足的幻象表皮底下，不乏人類製造的地獄。由阿美尼亞種族大屠殺(土耳其政府至今拒絕承認)至納粹集中營，由駭人聽聞的紅色高棉大屠殺到科索沃戰爭，數下去會是另一個無盡的名單。回看中國，由國共內戰的長春圍城到大飢荒，在短短三四十年間，血案也是一浪接一浪。其中不能繞過的血債大山，是歷時十年的文化大革命。創作人又如何能處理這個歷史傷口？

我一直相信，所有暴力必須在事後得到正義和解，方能令社會免去潛伏動盪的威脅。有一次，我坐的士和司機閒聊，聊到文化大革命。我說，文革後許多人都得到了平反。司機提醒我，個人是平反了，但政府從來沒有為文革負責及道歉。我給隱於市的大隱一言驚醒。是的，文革沒有得到正義和解，而且還是某程度的社會禁忌。幾年前，我的二叔在廣州珠江旁跟我說起文革時，本來聲如洪鐘的他，也突然音量收細。

現實仍然震撼，歷歷在目，劇場作品又如何承載歷史的重量？由舞蹈編導文慧及紀錄片導演吳文光創立的「生活舞蹈工作室」，以文獻紀錄、身體記憶和另類歷史書寫為其創作方向。將於十一月來港演出的《紅》一脈相承，以《紅色娘子軍》的演出口述史為骨幹，涵蓋曾參與演出的舞者、觀眾及作家、學者，從側面切入文化大革命，恰到好處地開墾一大片未被發掘的記憶荒野──女性身體的規訓、青春的性躁動、個體的壓抑等。

紀錄劇場是當代戲劇的其中一脈重要思潮，而且開出的花果愈見豐盛。去年摘取諾貝爾文學獎的白俄羅斯女作家斯維拉娜．阿歷塞維奇，便專攻紀實文學，透過訪問數以百計的尋常百姓，試圖迫近事情的真相。她涉獵的主題包括切爾諾貝爾核電廠爆炸、二次世界大戰的女性等。她曾聲稱，虛構文學已走到盡頭，紀實文學才是出路（大意如此）。由此觀之，《紅》以紀錄劇場切入文革，是一條實在而必須的路徑。此外，口述史的作用，正正可跟官方的大論述分庭抗禮，達致去中心化因而迫近真實的目標。這種方法，的確能有力回應歷史慘劇。

今年六月，我便專程前赴澳門看《紅》，它帶給我的震撼，至今仍未止息。其中一個感受良多的訪問，是《紅色娘子軍》中的女舞者，剛生完孩子不久之後，黨便要她復出跳舞，但她仍然母乳豐盈(需要給初生嬰兒餵奶)，於是黨便要她打回奶針。她不從，但也有跳舞，可是三天之後身體竟然自動不再製奶。輕輕一筆，便可見文革及權力對女性身體的規訓。

毛澤東說，那裡有壓迫，那裡有反抗。其實，《紅色娘子軍》本身是關於反抗暴政，只是為另一個政權所收編。《紅》也有提及，現在流行的廣場舞便是蛻變自《紅色娘子軍》，我感興趣的是，人民有沒有可能，還原《紅色娘子軍》的反抗能量，還原她本來應有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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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拔濤

劇場編劇、導演、大學兼任講師。英文劇本《未來簡史》獲2016德國柏林戲劇節劇本市集（Theatertreffen Stückemarkt）獎，為首位華人得此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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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資料：

《i-舞蹈節（香港）2016: 《紅》 - 紀錄劇場》

葵青劇院演藝廳

2016/11/17-18 (8pm) Facebook專頁: https://goo.gl/tvWtbt 更多《i-舞蹈節（香港）2016》的節目請瀏覽：官方網站：http://www.i-dancehk.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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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註：《舞蹈手札》為《i-舞蹈節（香港）2016》之媒體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