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找我的一種旅行——評東邊舞蹈團《五蹈彰力》
《泥鯭頭,沙癲身》編舞:黎貴諾;舞者:梁皓棕;攝:Mark Lam
「五蹈彰力」,如果將其唸作國語的話便是「舞蹈張力」,也就是五篇具有張力的舞蹈。然而事實上,筆者只在陳俊瑋的作品《月僉》中看到了應有的張力,黎貴諾的《泥鯭頭,沙癲身》和馬師雅的《魚菜共生》也不失有趣,可惜後勁不足,而呂沅蔚的《街坊劇場》和黎家寶的《嘴角上有粒墨》則概念單一,火候未到家。
怪異的夜色太動人:《月僉》
當劇院熄滅燈盞陷入黑暗,細碎的電波聲夾雜沉重的呼吸聲在暗中蔓延開來,令觀眾頗有進入了鬼屋的感覺。我們的視覺被封閉,但聽覺卻隨之靈敏了起來,詭異的聲浪在耳畔愈發清晰,舞者在黑暗中起跳或墮地的聲響也讓觀眾不禁猜想他們的肢體動作究竟構成了怎樣的畫面。
接著有舞者打開了手電筒,在光束短暫又急促的掃射中,舞者們的部分身軀時隱時現,但我們仍看不清他們的動作,依然需要憑藉想象來拼湊舞台上的光景。而當越來越多的舞者打開電筒,終於得以看清他們的身形,甚至照射出了部分舞台的佈景結構。
最後當舞者們都已撤離,舞台的燈光全數打開,空空如也的台上僅剩一件白襯衫、一張椅子,和椅子上的骷髏頭骨,沒有「人」的容身之處。
真相只有一個,但觀看的角度卻有無數種。黑暗中我們只能靠舞者的手電筒發出的光亮來視物,電筒的光束就似一道道目光,而我們目力所及的都只是真相的一個角落而已。被照亮的部分,或許只是「官方」想要你看到的一部分真相而已,我們被賦予的權力和知識亦可能是操控之下的產物。人,並沒有全然的自由,甚至可能完全「不在場」。
陳俊瑋想以現代舞來探究身體、光線和聲音之間的關係,看似宏觀的議題要濃縮在二十分鐘不到的舞作中委實不易,可以說他的嘗試是成功的。不過對不常接觸現代舞的觀眾來說,這作品或許太過抽象,不易消化。
地圖沒指引:《泥鯭頭,沙癲身》及《魚菜共生》
黎貴諾的《泥鯭頭,沙癲身》和馬師雅的《魚菜共生》都有一個很好的出發點。
黎貴諾將「人們腦袋中的想法」具象化為一個個氣球,令舞者梁皓棕肩部以上的部分掩藏入寬大的襯衫中,而氣球成為了她的腦袋,觀眾所見到的則是一名無頭人頂上繫著一個氣球的詭異景象,雖然衣衫的限制令舞者無法大開大合地舞動身軀,但仍讓觀者感到眼前一亮。不過當台側走出一人剪去了舞者頭上七彩的氣球,似乎將整個作品的精彩程度也一併削去了,之後的獨舞反而讓背景樂《Simple Song #3》搶了戲,更多的是靠歌詞來表意,而不是舞者重覆單調的動作。
不同於黎貴諾是用一個意念開展創作的,馬師雅是從一個動作出發的。黃諾與何樂宜肩頭相抵,用彼此的肩膀互相支撐對方的重量。兩人警惕地望向四周,身體充滿自我保護的意味,似在找尋甚麼,又似在躲避甚麼,像是一對亡命天涯的愛侶,只能相擁取暖。當柔和的背景音樂響起,他們的身體柔軟地舒展開來,而當音樂驟然停止,兩人的動作變得壓抑,甚至抽搐。這樣制式上的兩極切換不斷重複,雖有速度上的變奏,但始終沒能產生新的意義,令作品得不到更深入的發展。
這兩個作品就像有一張地圖在手,卻不知如何導航似的,意念不錯,但可惜最終停滯不前。
我很想有甚麼發生:《街坊劇場》及《嘴角上有粒墨》
「滿台的花生」是編舞呂沅蔚最初想到的畫面,進而聯想到「睇戲食花生」並由「一地花生」開始編創動作,遂有了《街坊劇場》這個作品,可是其單調又不斷循環的肢體動作,並沒能體現出場刊中所言之「鬧劇不斷,百花齊放」,只留得遍地花生、一盤散沙。
黎家寶的《嘴角上有粒墨》主要運用了「頭髮」,用男舞者來展演一頭長髮出乎部分觀眾的意表,收穫了幾陣笑聲。用身體髮膚來隱喻人生也是不錯的想法,但舞者潘振濠沒能活用這頭長髮,翻來覆去都是同樣的撥弄動作,令本來就不新穎的創作意念顯得更沒想象力了。
每個作品只有十五分鐘左右的時間,選擇從一個細小的物件出發是不錯的選擇。然而,如何令「物件」發展成「意象」卻是難題,也是兩位編舞沒能在作品中解開的癥結。
筆者也明白在香港排演一個作品的資金和資源都有限,作品的排練時間也很倉促,但既然東邊舞蹈團能提供這樣不錯的平台,還是希望創作年資尚淺的編舞能把握好這機會,將之盡力轉化為一段見自己或見天地的旅行。
=== 楊騏 香港中文大學性別研究文學碩士。願以理智裝載感性,以文字書寫舞影。 《五蹈彰力》 編舞:陳俊瑋、馬師雅、呂沅蔚、黎家寶、黎貴諾 評論場次:2018年5月4日20:00牛池灣文娛中心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