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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 只顧前瞻,會否局限了視野? —於重排現代舞經典《Day on Earth》中學習


Tom Brown與Cathy Appel排練《在地上的日子》;攝於1980年

​在一次題為「談我的短篇小說」的演講中,作家巴金說到以下一個故事。於創作《安娜˙卡列尼娜》(Anna Karenina)時,托爾斯泰(Tolstoy)把情節構思好了,但因不知如何下筆而苦腦。他無意地翻開《普希金(Pushkin)小說集》,讀到其中一章的首句:「在節日的前夕客人們開始到了。」覺得這樣直接「跳到動作上面去」是一個好開頭,便寫下了小說初稿的第一句:「奧布朗斯基家裡一切都亂了。」跟著便順利完成了這部巨著。雖然這個開首後來改了,但不減原句在創作時的重要性。借這個故事,巴金建議從事創作者「不妨再讀些過去優秀作家的作品。任何作家都可以從好的作品那裡得到啟發。」

這個建議,在今天香港的現代/當代舞壇中只講求新作的時代,究竟還會管用嗎?新約舞流將於11月29至30日於香港藝術中心壽臣劇院演出《活著》,其中將會演出一齣韓褔瑞(Doris Humphrey)的現代舞經典名作《在地上的日子》(Day on Earth)。由本地舞團排演現代舞經典,這可說是香港舞壇的首次,也是一次難得的機會,讓我們檢視當中的經驗。

《在地上的日子》完成於1947年,其後由白朗唐博士(Tom Brown,1948-2018)帶來香港,於1986年教予當年演藝學院的首屆學生,並作校內演出。過了30多年後的今天,數個當年受教的學生 —— 李志強(Cary)、周佩韻(Pewan)、麥秀慧(Antoinette)和羅詠芬(Kim) —— 合作為新一代舞者重新排演這個名作(另外還有指導小舞者的江麗明)。排練這個被舞評人John Mueller譽為「不需要更多的舞者,不需要更多的時間」的作品,Pewan 和Cary坦言一早已預計了會有難度。在正式綵排前,他們與其他老師要先排一次,整理動作的質量和當年老師所用的技巧和要求。「Tom那時很著重對音樂的掌握,和舞者的勁力(efforts)運用。」他們認為這個作品動作其實不難,但要拿捏當中細微之處,對新一代舞者有一定難度。當年直接參與排練和校內演出的Antoinette補充:「這齣舞要很專注才能跳得好,要感受到音樂…… 不只做動作,而是要把自己投入舞蹈中,要將件事做得合理,且是要四個舞者一齊去達成,這是困難的地方。」

這個由三個專業舞者演出(另外有一個小孩)的名作,在今次製作中起用了兩組舞者,分別是黎徳威(徳威)、楊怡孜(GiGi)和黃詩羚 (Szeling),以及黎貴諾(Jasper)、羅思朗(Sarah)和伍美宜(Emily)。其中,這個作品對跳中國舞出身,後轉現代舞的Gigi印象最深。「第一次看錄像時是頗震撼的,想不到如此『人』— 跳一些有關人的東西、(有關)生命的感覺。想不到當年的編舞家用這樣(舞蹈)的方式去來思考人類…… 令我對現代舞有較全面的理解。」不是現代舞出身的她,發覺這作品要求比較系統性的現代舞技巧,與她以前所跳的、講求自我的現代舞/當代舞很不同。對她來說,這是種新的經驗,也帶來一些困惑,最後經Kim指點後,領悟到要在系統中掌握自我。另一方面,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經驗對演繹這個作品很有幫助。「我覺得自己十年前未必對這舞感受如此深。有一陣子,我很崇拜很『型』的動作,但現在的心態回到『人』這個原點…… 如何看人、看生命,要經歷過後才看到,才能為動作注入深度。對編舞者來說也是一樣,所以這作品能承載這麼多代的舞者的演繹。」

《在地上的日子》排練;舞者(由左): 楊怡孜、黎徳威;攝:Pandora Sin

相對地,其他經驗較淺的舞者或多或少都在拿捏角色上遇到困難。這可以由Sarah的體驗說出大概。「要以身體說故事,由內到外,要很生活、人性化去做每個動作,Pewan常提出『感覺』很重要。初時我不懂得怎樣做。那並不是記了個故事便可以做到,而是要領會每個動作、與其他舞者的關係,再去雕琢與音樂的關係,要自己一直去揣摸。由頭到尾情感的演變要連貫,心裡要想得很清楚。」

音樂在韓氏的作品中佔有很重要的地位。她曾說自己是被深愛的音樂帶引到舞蹈的世界。在創作這個作品時,她曾寫道:「困難所在…… 是作曲家的設計與築構於其上的舞蹈和戲劇兩者如何應對或融合,而不會損害其中一方。」在排練中,很多舞者都覺得在掌握音樂上遇到困難。Jasper指出:「近代音樂比較直接,但跳這個作品,你不只要聽,而要與音樂共同呼吸,與演奏者共同呼吸,深、淺、屏息、停頓,不只是數拍子,而是要與一個有生命的人溝通。」他這個看法,對應了著名舞評人(也是Tom 的老師和好友)Marcia Siegel 對韓氏創作的雙人舞的觀察:「舞者甚少做嚴格的統一動作(unison),但從他們間的對位(counterpoint)展現兩人間最密切的調和,因為他們不是回應著音樂提示或其他的外在指示,而是在其共創的內在脈動(inner impulse)中起舞。舞者的呼吸節奏也把情緒色調注入身體形態中,這樣舞者就不必把角色的感受刻意表演出來。」

在訪問時,這齣舞蹈已排練了兩個星期,各舞者有著不同的感受。其中較年輕的Emily感觸最大。她一直都感到自己有不足之處,但不知如何改善。「要跳這樣經典的作品,是不可以蒙混過去的。這次排舞老師很仔細地微調動作,指出如何從身體的某一點帶動,這是看其他人的演出時不會看到的,但如果懂得運用的話,其實是不難做到,並不需死力地去做動作。發覺到自己欠缺扎實的基礎,這次經驗可以帶來點補足。」

「我覺得跳這類經典有點像上技巧課。」Szeling 則享受排練這舞的過程和其中的感覺,因為那訓練與之前所學的很不同。「 跳這舞令我更知道自己的身體原來還可以如此表達不同的情感。」同時,她亦指出排練這類舊作時,有經驗的導師往往可以看到自己的身體有甚麼問題,「一點出來,身體便通了,感覺很奇妙。」相似地,德威認為這是一次對自己身體的檢閱。「你缺了什麼、擁有什麼,可以從新整理,再向下一階段出發。其實,這是在每個階段都需要做的。」

然而,令舞者有所得著的並只是舞蹈的技巧和導師的指點。Szeling很興奮地指出:「小朋友(甘希琳和溫昕冉)跳得很好,很自然。例如小孩對媽媽說再見的一段,由興高采烈轉而心情低落,每次我都看得紅了眼。從她們身上也學到了很多。」德威認為小舞者的表現,正反映了演出這作品其實要很「有機」(organic),做一個動作,應要清楚當中動機,才會微調得好。本身是編舞者的Pewan看到這背後其實是動作編排上的心思。「韓福瑞為小舞者選取了生活化的動作,刻意減少在技巧上的要求。很明顯,她對小孩的活動有很仔細的觀察。」

喜歡編舞的Jasper 也從創作的角度去思考。「為什麼這齣舞是經典?我在這個問題上想了很多。經典作品不受年代潮流所框著,是什麼因素令其成功?其中的雕琢、探討有多深?70年前的作品,到現在我也可以與之溝通…… 我感到經典兩字真的有趣。」

得與失,參與者的感受因自己的背景歷練而各有不同。也許,Pewan的一番說話,最能作出總結:「時不時重排經典會對舞者的訓練有幫助,對香港舞壇的平衡和觀賞都有好處。作為一個觀者去看美學的改變,作為舞者去看身體的運用,或作為創作者去看舞蹈結構,全都是好好的學習機會。」

其實,欣賞這類經典名作的得著,又豈只局限在舞蹈上。《在地上的日子》在取材上的凝練,也令筆者有所思考。把抽象的農耕動作貫穿全舞,不止把整齣舞蹈與大地緊緊地扣著,還以這最古老、樸實而貫穿人類歷史的工作,萃取出人類倚賴大自然而活這個千百年不變的生存本質,令到舞蹈帶來的想像和思考擴闊到對人性的宏觀探討:大地與生存、情感與聚散、活著與死亡。這種宏觀的視野,令筆者想到以人類的本質來看經典的價值:人類憑智慧成為萬物之靈,但這智慧其實是在人類懂得言語溝通後,才可以有效地代代相傳,再經過數萬年的累積和進化,才令人類可以脫穎而出。換句話說,沒有這樣的經驗累積,今天的人類可能還在茹毛飲血,更不用說文化、文明和藝術。漠視經典,是不是違反了這條經過千萬年驗證的定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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